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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经野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心神不宁。
从坐下来的那一刻他就陷进懊悔,他应该先答复她之后再下楼,他就这样把她晾下跟徐若清走了无异于是对她的冷落,跟徐家其他人对她所倡导的亲疏有别没有分别,甚至他还更过分一些,明知道她今天心情本来就低落,却还是一句交代都没有就走了。
他拿起桌上的水,沉闷喝了大半杯。徐若清叽叽喳喳缠着他讲个不停又填鸭一样强迫他吃了一肚子她自己嫌辣的年糕条,最后司机终于把小公主送走时已经十点钟了,他揉着发烫的胃走上楼,走廊没开灯,她房间的门缝里隐隐透出光亮。他站在原地神色不明看了半晌后,走过来敲了敲她的门。
房间里没有人应。他手臂在空中停了停,同样的节奏又敲了几下。
又一阵寂静过去,门里终于有声音不清不楚地传过来:「什么事?」
他顿了瞬,问:「你吃饭了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听着不像赌气,但也显然并不太愉快:「没。」
他一只手握在门把手上,默了默,不太熟练地低声哄着:「你出来,我给你做。」
门内的人却不领情:「不用了,我不怎么饿呢。」
他敏锐辨认着那道声线里隐匿的情绪,数秒后,再次出声道:「那你开一下门,我有本书要给你。」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声音才闷闷传出来:「我已经准备睡了,明天再说吧。」
他没有继续僵持,退一步淡淡道:「那我放门口了,你待会儿出来拿一下。」
「好。」
听见她应声后他随即转身离开,昏暗走廊重新恢复寂静。又隔几分钟后,卧室里隐约传来脚步声,轻轻的,由远及近。随后门把手轻轻转动开,里面的人谨慎开了一条缝,看到门旁边的矮柜上并没有东西后,她停了停,又把门开大了点儿,探出小脑袋往地上环顾一周,还是什么也没有。她怔了瞬,退回房间正要关上门,门沿上突然多出一只大手,紧扣住不让她动。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想关门逃避他又怕用力会夹到他,低着头急得耳朵发红,轻柔声线带着沙哑鼻音:「你拿开手……会挤到你……」
门外的人置若罔闻,无声用力将原本要闭合的门扳开,屋里的人躲无可躲,耷拉着脑袋不看他,也不吭声。徐径野沉默看着她,她应该是刚从浴室出来,换了一套毛绒绒的家居服,半湿的头发随手扎成丸子头,呼吸听起来比平时沉重,低下来的小巧鼻尖还泛着红,显然是刚哭过一场。
印象里徐径野从来没有见她哭过。他对于女孩子跟哭泣这两个词汇的结合只能想得到徐若清一个人,而且她平常大多是假哭,心情好时他会给她买个礼物哄一哄,心情不好时晾她几天她自己也就忘了,再见面时又亲亲昵昵挽着他胳膊叫哥哥。所以在安慰女孩子这方面徐径野并没什么可借用的实战经验,何况今天他自己还是那个罪魁祸首。他在内疚和无措里静默许久,最终开口时的声音比她更沉闷:「不就是一场考试么,下次再考。」
她含糊嗯了一声,除了脸低着,面对他时身体总是习惯性站得恭敬,包括这种时候。徐经野平常很受用这种作为兄长的感觉,可这种情况下并不想继续被她恭敬疏远,他宁愿见她哭闹到他心烦,也好过她这样不远不近的疏离。但今天惹哭她的起码有他一半责任,他抿了抿唇,继续耐性生硬安抚:「我再去找找别的老师。这几天你先别去上课了,留在家里休息。」
回应他的是跟刚才复制粘贴的一声:「嗯。」
他无声出口气,片瞬缄默后,低下声音直面自己的错误:「你刚才要煮什么面,明天再煮吧。」
「嗯。」
「明天早上。」
「嗯。」
「我六点半出门。」
「……那我起不来。」
原本的沉郁氛围因为女孩子嗡声嗡气的呆闷拒绝而蓦然开朗,徐经野忍俊不禁,抬手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存心哄她说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垂眸盯着她丸子头上的草莓发圈,少女潮湿的洗发水味掠过他的指尖扑进鼻息。他心脏倏地陷进一瞬毫无预兆的温热,草莓的清甜气息幽幽烙进呼吸,他忽然有一瞬走神儿,忽然很想抱她。
几乎是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徐经野倏然收回了手,甚至动作太疾还刮到她耳边一缕头发,丝丝柔柔缠在指上,连通心脏酥麻振颤。女孩子丝毫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垂着睫毛站在阴影里,轻轻把头发掖进了耳后。徐经野从她的耳廓上强行别开视线,又沉声安抚她几句最后道了声早点休息回到自己房间。
进到卧室后他沉下脸径直快步走向浴室。他在洗手台前弯身,试图用冷水冲掉鼻息间的甜淡香气,可那味道似乎已经先一步浸进了肺腑,不管他怎么冲洗,怎么用力摆脱,她的气息宛若一张柔软无形的网,密密缠住他全身上下的所有感官,闭眼时是她,睁眼间还是她。
徐经野深吸口气抬起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手臂和下颌线条因为过于用力而收紧。他紧盯着镜子里的人,仿佛一场漫长严峻的僵持,他与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敌对,他竭尽全力想看透它的想法,它却对他回以冷笑:你就是我啊,我怎么想的,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想承认呢?
洗手台前的人倏然阴沉着脸一掌拍到镜面上,冰凉水珠四溅,骨肉跟玻璃的相撞振得他掌心发麻。徐经野被这瞬疼痛刺激得找回几分冷静,转身拿毛巾潦草擦了把脸后扔到架子上走了出来。
这一夜窗外有风,室内便不好入眠。墙上的分针一圈接着一圈,徐经野紧闭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到凌晨时终于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烦躁下耐不住起床,抓起烟盒推开了窗。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远处天际一片深沉黑色。他倚在窗台上暗暗深吸了半天的冷空气,直到活氛蹦了半宿的大脑被寒风吹得迟缓下来时才拿起来打火机,手指刚按到金属盖子上,余光里忽然瞥见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有极微弱的点点火光。
徐经野咬着烟愣了一下,抬起头望过去,只半瞬之间,一贯沉淡的漆黑眸底从犹疑到震惊再到愠怒,他猛地扔了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出房间,周身气场阴沈得迫人。最终他还是在睡前刚刚去过的那间门前停下,敲击的力道却跟上一次截然不同:「砰!砰!」
如果不是顾忌着楼下主卧里熟睡的人,徐经野此刻一定会直接上脚踹门。而门里面好似空无一人的那般寂静,与他独自携来的狂风骤雨泾渭分明,他处在难以遏制的怒火里,只给了她片瞬的时间,沉下声音最后通牒:「开门!」
许是畏惧于他的脾气,又或是做贼心虚,房间里又安静了少顷后,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咔!」
把手转动一周后,门开了。房间里开着盏壁灯,她站在门里,身上还是刚刚那套毛绒绒的衣服,只是脑袋上的丸子头散开了,黑色长发带着刚刚绾出来的弧度随意披在肩膀,与她白皙小脸上的茫然神色反差鲜明,有种介于女孩儿跟女人之间的动人。但此刻怒火中烧的徐经野无暇欣赏,也因此躲过一劫,踏进她的房间里劈头盖脸质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同样也是怕再扰到其他人,她在他身后虚掩上门,声音低软迟疑:「什么?」
徐经野没有再往里面走,黑着脸回身在窄窄的走道堵住她:「抽烟!」
她一时怔住,清窈身影在他压迫的阴影下过分娇小。
他冷着声音咬牙:「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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